哪一个新生的婴儿降临,不是伴随着血污和阵阵啼哭呢?
就在人们为被基督教暴徒们残忍杀害的古罗马学者希帕提娅扼腕痛惜之际,另一位名叫奥古斯丁的思想家早已皈依了基督教,他在米兰接受了洗礼,开始对以前崇拜古希腊诗歌以及艺术作品的往事追悔莫及。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圣·奥勒留·奥古斯丁(Saint Aurelius Augustinus,公元354—430年)与希帕提娅为同时代人,这位出生于罗马帝国统治下北非努米底亚的思想家,留下了《上帝之城》、《基督教要旨 》和《忏悔录》等重要著作。他系统地论述了基督教的美学思想,将“神性美”的概念与基督教教义进行了结合。
奥古斯丁认为一切“美”都源自上帝,他主张艺术应抛弃现实世界而反映上帝的美,达到为宗教服务的目的;另一方面,欣赏艺术作品的公众应该从这些作品中领会到上帝的理念。
追溯其所构建的神学及美学思想,就像从中世纪穿越一个时光隧道,隧道的另一头则是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的新柏拉图主义,奥古斯丁——这位影响了整个中世纪美学思想的奠基者,是一条与过去时光并未断裂的纽带。
在艺术史上,人们将自基督教诞生以来,一直到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这段时间称为“早期基督教艺术”,这也正是基督教美学思想的孕育时期。
罗马帝国的统治者们从新兴的基督教身上看见其强大的组织能力和号召力,所以承认了它的合法地位,试图以此维系整个帝国的精神统治,但这无法阻挡帝国的衰亡。
在公元313年、《米兰赦令》颁布后17年,为了巩固帝国东部边界,君士坦丁大帝于公元330年将首都从罗马迁移到了如今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将其命名为君士坦丁堡。
这次迁都为日后东西教会的分裂埋下了伏笔,而基督教本身随着这次迁都,也开始向东方世界传播。
此后,罗马分裂为东、西两部分,虽然西罗马帝国于476年被蛮族灭亡,但东罗马帝国却发展成为一个强大的以基督教为精神信仰的拜占庭帝国。
所谓“早期基督教艺术”,便是指中世纪之前基督教教徒们为了传播信仰而创作的艺术。这些作品广泛散布在地中海东部沿岸城市,其中意大利的罗马、拉韦纳等地具有代表性。
从其诞生直到米兰赦令颁布之前三个世纪,这种信仰被罗马统治者视为非法宗教,罗马的基督徒们只能通过“地下活动”来传教。
这类“地下活动”其实不应该加上引号,因为他们真的挖了很多的隧道及墓窖作为宗教活动的场所。为了造点气氛,墓窖壁内都画满了壁画。
虽然讲述的是一种新的宗教故事,在绘画方面常采用象征的方式,比如画一条鱼暗示基督,用饼与酒指代圣餐等等。但画风依然延续着古希腊、古罗马的技法与风格。
以上这幅绘制于罗马圣彼得与圣马赛林努斯(Saints Pietro and Marcellinus)墓窖天花板上的壁画,完成于公元四世纪,绘制者用一个十字加上圆圈的方式将画面分隔成几个部分,分别描述了《旧约》中故事。其中居中的圆圈象征着天穹,画面的主角是一个站立于羊群之中牧羊人。
虽然画面显得粗糙,但人物的比例、解剖、肌肉都显示出一定的成熟技法,背景中的树木和羊群也刻画的非常生动。
如果我们将其与公元一世纪出土的庞贝壁画相比较,便能发现这些早期的“地下工作者”们,几乎完全继承了古罗马的传统绘画技法。
而当基督教转入地上之后,他们立即抛弃了古罗马、古希腊人的品味,形成一套属于自己、为信仰服务的全新绘画语言,以下这幅约完成于公元504年的宗教壁画便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这幅壁画位于意大利拉韦纳新圣阿波利奈尔教堂,描绘的内容依然取材于《新约》中所记载的神迹,耶稣和门徒仅用五个饼和两条鱼喂饱了五千人的故事。
与上述墓窖壁画不同,在创作方式上采用了镶嵌画方式,耶稣与他的几位门徒僵硬地成水平线站立于我们的视线前,这种左右对称、稳固的构图增添了画面的威严与神圣。
具体比较两幅画作,我们大致可粗浅地总结出,虽然只经过了两百年左右,但基督教绘画已经完成了彻底的颠覆性变化:
抛弃了崇拜自然、重视人体、体现戏剧性以及人物情感等古代传统,开始简化细节突出精神力量,大量使用二维平面空间和华丽纹饰以象征精神世界。
在虔诚的信仰者眼中,他们更看重画面带给人们的精神力量,所以画家也不需要再现真实的人体与他们所处的环境,于是画面的人物更像是一种用于表现宗教教义的符号,他们表情僵硬,毫无个性和生动性。
中世纪的画家们似乎与中国的文人画家们找到了共同语言,他们不注重形式,而是注重表现自己的思想。这种表现主义所具有的魅力,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被他们的后代所误解,直到西方现代艺术的兴起,人们才对此有了另一种看法。
一千多年后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们所有的努力,便是打破这种僵硬的表现主义,同样描绘“面包与鱼的奇迹”这一题材的画作在文艺复兴时期画家们笔下则完全显示出另一番面貌,这些作品更像他们古罗马、古希腊人所做的那样。
在此,我们不妨提前感受一番。
以上这幅是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家丁托列托(Tintoretto,1518-1594年)的油画作品,这幅《面包和鱼的奇迹》(The Miracle of the Loaves and Fishes)目前收藏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尺幅为154.9 x 407.7厘米。
这一幅《面包和鱼的奇迹》版画,是文艺复兴晚期卡拉奇三兄弟中的长兄路德维克·卡拉奇(Lodovico Carracci,1555——1619年)的作品,这三兄弟是欧洲最早的美术学院——博洛尼亚美术学院的创始人,这是日后西方17、18世纪学院派形成的前身。
除绘画之外,自基督教走上地上之后,其最重要艺术成就体现在建筑方面,他们所修建的宏伟教堂为美术史贡献了精彩绝伦的一页。
在我们继续介绍拜占庭艺术和中世纪艺术之前,有必要再从奥古斯丁入手,回顾一下基督教美学思想的起源。
“拿起,读吧!拿起,读吧!”
——大约33岁时,奥古斯丁在花园中听见一位孩童的声音劝告他,于是他翻开手中的《圣经》,看见了圣保罗的教诲:“不可荒宴醉酒,不可好色邪荡,不可争竞嫉妒,总要披戴主耶稣基督,不要为肉体安排,去放纵私欲。”
于是他感觉到有一道恬静的光射到心中,驱散了阴霾笼罩的疑云。在公元387年这年的复活节,33岁的奥古斯丁接受了洗礼,正式加入了基督教。
此后,他痛悔前半生对“世俗文艺”的迷恋,开始对以前所接受的荷马史诗、古希腊艺术等进行批判与反省,他认为世俗艺术是不真实的,它挑动人的邪恶欲望、使人远离绝对美的上帝。
395年,奥古斯丁升任北非希波(Hippo)教会主教,他开始著述布道。尽管他去世之后,汪达尔人占领了北非,脱离了罗马教会的管辖,但他的思想成为此后基督教的精神财富。
据说在他成长过程中受到其母亲的影响甚大,奥氏的母亲莫尼加一直是位虔诚的基督徒,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也描述了母亲对自己的影响。
法国巴黎卢浮宫中就藏有一幅19世纪学院派画家阿里·谢弗所做的《圣奥古斯丁和他的母亲莫妮加》,该幅尺寸为110x145厘米,完成于1855年。
在荷兰人阿里·谢弗(Ary Scheffer 1795-1858)时期,各种现代绘画潮流已经兴起,但他并不为当时的浪漫主义等新的风格与技法所影响,而是坚持自己的古典风格。
奥古斯丁的思想武器,主要来自于古罗马的新柏拉图主义,这是他论证基督教教义的理论基础,同时他还将毕达哥拉斯、柏拉图与普洛丁的新柏拉图主义与基督教教义糅合,第一次系统论述了基督教的美学思想。
在此前哲学史中,人们将希腊化时期和罗马帝国时期在亚历山大里亚兴起的各种哲学思潮给予一个笼统的称呼:亚历山大里亚时期(或者称亚历山大里亚学派)。这些哲学家们的思考虽然并没有突破前人的成就,但对于西方从古代向中世纪哲学思想起到了过渡性的桥梁作用。
其中尤其引人关注的是前文已经提到过的普洛丁和他所创建的新柏拉图主义,这也是自希腊化时期伊壁鸠鲁学派、斯多葛学派之后影响最大的一种哲学思想。
在奥古斯丁的时代,伊壁鸠鲁不相信天命、来生的学说成为了基督教的劲敌。而普洛丁的新柏拉图主义,则被基督教视为宝典。
我国美学界前辈朱光潜先生称普洛丁(Plotinus,另译普洛提纳 204—270)为“亚历山大里亚学派希腊哲学家的殿军”。
普洛丁的学生将其遗著整理为6集,每集9章,所以被称作《九章集》。他的主要美学观点是:肯定了理念世界的存在,认为物质的低级的,人应当摆脱物质的束缚,返回自己心灵的家园。
贯彻其整套理论体系的是一种“流溢说”,其中至美、完满的为“太一”,从它“流溢”出“理性”(或心智),从“理性”流溢出“灵魂”,再从“灵魂”流溢出物质。因此物质是最低级的,而且是罪恶之源。普罗提诺的结论是:物体由于灵魂而美,灵魂由于心智而美,心智由于“太一”而美。
普洛丁的“太一”有点类似于老子的“道”或者“太极”,而在奥古斯丁那里,则把柏拉图的理式或者说普罗丁的“太一”置换为了“上帝”。因此得出的美学思想便是:所有物质世界的美并非物质本身,而是神的光辉的反映(流溢)。
在普洛丁之前整个古罗马时期,在文学和艺术创作方面最为抢眼的应是屋大维时期的诗人维吉尔(前70年-前19年),他的成就主要体现在诗歌方面,其晚年著有著有史诗《埃涅阿斯纪》(又译《伊尼阿特》)12卷,叙写罗马神话中的英雄埃涅阿斯逃出特洛伊,来到意大利并建立城邦的故事。(可参阅本专栏文章《罗马何来?传说中的“神二代”、抢夺萨宾妇女与埃及版的霸王别姬》)
另外还有诗人贺拉斯(他的主要论著为《诗艺》)以及留下《论崇高》(Peri Hupsous)一文的朗吉努斯,他们的美学思想多继承了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人,并没有形成自己的思想体系,但是后者被誉为是将“崇高”这一概念引入美学殿堂,成为美学中的一个重要范畴。
朗吉努斯的生卒年不详,他的论文也是从公元10世纪才有抄本流传,而从朗吉努斯的论文的内容看,其作者应该生活在公元1世纪,也有人认为他应生活在公元3世纪。
朗吉努斯认为:几乎一切崇高由之而来的五个主要来源,这五个来源的共同先决条件是具备掌握语言的才能。它们分别是:
庄严而伟大的思想;
强烈而激动的情感;
运用藻饰的技术——思想的藻饰与语言的藻饰;
高雅的措辞;
包括上述四个的、整体结构的堂皇卓越。
他认为这五个来源前两项是需要依靠天赋的,后三项则是可以后天通过学习获得的技巧。
我国的美学界前辈朱光潜先生分析称,朗吉努斯在这一段文字中的论述,已经基本上提及了康德后来提出的“崇高”概念的全部组成部分:数量上和力量上的巨大;体现了伟大和不平凡的特征;说明这种审美范畴的对人产生了自尊,积极的情绪和教育的意义。
1674年,法国新古典主义者布瓦洛将朗吉努斯的抄本翻译成法文,《论崇高》从此受到极大重视,对法国新古典主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